课晨事第三十三
l戊戌春正月。迁元帅康茂才为营田使。上谕茂才曰：比因兵乱，隄防颓圮，民废耕耨，故设营田司，以修筑隄防，专掌水利。今军务实殷，用度为急，理财之道，莫先于农。春作方兴，虑旱潦不时，有妨农事，故命尔此职，分巡各处，俾高无患乾，旱不病涝，务在蓄泄淂宜。大抵设官为民，非以病民。若但使有司增饰馆舍，迎送奔走，所至纷扰，无益于民，而反害之，非付任之意。
l吴元年十一月。太祖出观圜丘，时世子从行。上因命左右导之，徧历农家，观其居处饮食器用。还谓之曰：汝知农之劳乎？夫农勤四体，务五榖，身不离畎亩，手不释耒耜，终岁勤动，不得休息。其所居不过茅茨草榻，所服不过练裳布衣，所饮食不过菜羹粝饭，而国家经费皆其所出，故令汝知之。凡一居处服用之间，必念农之劳，取之有制，用之有节，使之不至于饥寒，方尽为上之道。若复加之横敛，则民不胜其苦矣。故为民上者，不可不体下情。
l洪武元年十一月。上欲举行耕藉田礼，谕廷臣曰：古者天子藉田千亩，所以供粢盛，备饙饎。自经丧乱，其礼已废，上无以教，下无以劝。朕莅祚以来，悉修先王之典，而藉田为先，故首欲举而行之，以为天下劝。时监察御史有历班而言曰：耕藉田，则力本者知所重矣。上曰：欲财用之不竭，国家之常裕，鬼神之常享，必也务农乎？故后稷树蓻稼穑，而生民之诗作，成王播厥百榖，而噫嘻之颂兴。有国家者，其可弃是而不讲乎？遂命以来春举藉田礼。
l洪武二年五月。太祖皇帝幸钟山，归，由独龙冈步至淳化门，始骑而入，谓侍臣曰：朕久不历农亩，适见田者冒暑而耘甚苦，因闵其劳，徒步不觉至此。农为国本，百需皆其所出，彼辛苦若是为之，司牧者亦尝闵念之乎？且均为人耳，身处富贵，而不知贫贱之艰难，古人常以为戒。夫衣帛当思织女之勤，食粟当念耕夫之苦。朕为此故不觉恻然于心也。
l洪武十二年八月。遣使赍敕谕宋国公冯胜。时胜督工建周王宫殿于开封府，将以九月兴役。以其时民当种麦，敕谕之曰：中原民食，所恃者二麦耳。近闻尔令有司集民夫，欲以九月赴工，正当播种之时而役之，是夺其时也。过此则天寒地冻，不得入土，来年何以续食？且自古治天下者，必重农时。朕封建诸子，将以福民。今福未及施，而先夺农时，诚恐小民之怨咨也。敕至，其即放还，俟农隙之时赴工，未晚也。
l洪武十八年九月。太祖谕户部臣曰：人皆言农桑衣食之本，然弃本逐末，鲜有救其弊者。先王之世，野无不耕之民，室无不蚕之女，水旱无虞，饥寒不至。自什一之制湮，奇巧之技作，而后农桑之业废。一农执耒而百家待食，一女事织而百夫待衣，欲人无贫，得乎？朕思足食在于禁末作，足衣在于禁华靡。尔宜申明天下，四民各守其业，不许游食，庶民之家不许衣锦绣，庶几可以绝其弊也。
l洪武二十七年三月。命天下种桑枣。谓工部臣曰：人之常情，安于所忽，饱即忘饥，暖即忘寒，不思为备，一旦卒遇凶荒则茫然无措也。深知民艰，百计以劝督之，俾其咸得饱暖。比年以来，时岁颇礼，民庶给足，田里皆安，若可以无忧也。然预防之计，不可一日而忘。尔工部其谕民间，但有隙地，皆令种植桑枣，或遇凶歉，可为衣食之助。
l宋濂尝侍太祖至后苑观获，上曰：农事成矣。宋濂对曰：国以民为本，民以食为天。陛下知稼穑之艰难，生民之辛苦，实盛德也。
l永乐四年六月。广东布政司奏：每岁海外番夷入贡方物，水路以舟楫运载，惟南雄至南安，舟楫不通。自今请用民力接用。太宗曰：为君务养民。今番贡无定期，而农少暇日，假令自春至秋，番夷入贡不绝，皆役民接运，岂不妨其农事。自今番夷入贡，如值农务之时，其方物并于南雄收贮，俟十一月农隙，却令运赴南安，著为令。复顾侍臣曰：民不失其养，虽劳之鲜怨；民失所养，虽休之不德。
l永乐七年，太宗车架巡狩北京，以仁宗随行，道途所经过田家，徧览农具及其衣食，且谕以农民勤苦之事曰：此为帝王者不可不知也。遂作务本之训以授仁宗，具言农事之勤劳，王业之艰难，与凡无逸、祭祀、为政、睦亲、用人、赏罚、内治、外戚、寺人、饮食、防卫、理财等事，曰：此帝王切要之道。
l永乐二十二年十一月。仁庙谕户部尚书夏原吉曰：古者寓兵于农，而不夺其时，所以民无转输之劳而兵食足。后世莫善于汉之屯田。先帝所立屯田法，盖用心亦甚至。但后来所司数以征徭扰之，既失其时，遂无其效。所储蓄十不及二三，有事不免劳民转输矣。其令天下卫所，凡屯田军士，自今不许擅差，妨其农务，违者处以重法。
l仁宗皇帝过凤阳谒皇陵，毕，周顾陵旁，见仁祖所遗石农器，顾侍郎张本、学士杨士奇曰：国家帝业所自也。徘徊久而后退。
l宣德三年四月。民有建言朝政当以重农为首务者。上顾谓侍臣曰：此言有理。国家重农则百姓得尽力，天下富庶。古人重农莫如周，后稷以教民稼穑开国，公刘克笃前烈。文王时耕者九一，武王重民食，周公述豳风以戒成王，备言农事。当时民用阜成，治恊泰和。周以下莫如西汉，高帝困贾人以抑其末；文帝二十余年勤勤以劝农免租诏有司。武帝虽以土木兵戈劳民，至其末年，亦知劝农作以休息民。故于西汉之末，朝政虽有缺失，而百姓安业自若，天下富庶，几二百年。成周享国过于夏、商，王莽篡汉，终以民心不忘而复之，养民之功大矣。朕于斯事，盖寝食未尝忘也。
l宣德五年二月。罢采木之役。上谕侍臣曰：为国之道，农事最急。今国家无大营缮，当束作之时，而工部采运木植未已，岂不妨废农业。遂命书敕谕尚书李友直等：凡已采之木，随处堆积，军夫悉罢遣归农。
l宣德七年九月。上视朝罢，御便殿问侍臣曰：民何事最苦。侍臣曰：四民之中，农最劳苦。上曰：朕固知之。朕尝历田野，见织妇采桑育蚕，缲丝制帛，累寸而后成疋，亦甚劳苦。侍臣曰：惟陛下明圣，知民之艰难及此。已而，上出所赋织妇词一篇，以示左右臣曰：朕非好为词章，昔真西山有言：农桑衣食之本，为君者当诏儒臣，以农夫织女耕蚕劳勤之状，作为歌诗，使人诵于前，又绘为图，揭于宫掖，布之戚里，使皆知民事之艰，衣食之所自，朕所以赋此也。
赈荒歉第三十四
l洪武三年春正月。西安、凤翔二府饥，耆民宋升等来言，上即命户部往赈之。户部奏：须运粟以济。上恻然曰：民旦暮待餔，如涸鱼之欲水，若待运粟以济之，死者多矣。况今东作方兴，民无食而废耕，将见其患益甚。即命户部驰驿往赈之，户给粟一石，给凡三万六千八百八十九石。
l洪武中，费震为汉中知府，多善政。大军平蜀后，陕西旱饥，汉中尤甚，乡民多聚为盗，莫能禁戢。是时府仓储粮十余万石，震与僚属谋曰：民饥如此，岂可坐视其毙？仓廪储粮尚多，吾欲发以贷民，赈其饥荒，俾秋熟还仓，且易陈为新，何如？众以为然，即日发仓，令民受粟，以状闻。闻由是郡中攘窃之盗与邻境之民多来归者，震皆令占宅，自为保伍，验丁给之，赖以活者甚众。因籍为民，得数千家。至秋大熟，民悉以粟还仓。后以事被逮至京，太祖皇帝曰：震，良吏也。释之以为牧民者劝。
l永乐元年十二月。北京刑部尚书郭资等奏：真定、枣强县民初复业，加以蝗旱，流殍者众。今天寒，乞遣人核实赈济。上曰：民困如此，济之如当救焚拯溺，少缓即无及矣。今遣人核实，展转往复，非两月不得。民命迫于旦夕，其可待乎？令户部速遣官往赈之，又命监察御史一员监督，赈毕，具实以闻。
l永乐三年三月，淮安、邳州言民饥甚，计其口数，请得粟九千石赈之。上恻然曰：此可给三月耳，秋成之期尚远，若止给三月，犹不免于馁死。国家于惠民岂可为旦夕计？令户部倍数给之。
l永乐七年三月。副都御使虞谦、给事中杜钦启颖州及颖州卫军民缺食，请发廪赈贷。仁庙遣人驰谕之曰：军民困乏，待哺嗷嗷，卿等尚从容启请待报，汲黯何如人也？急发廪赈之，勿缓。
l永乐九年七月。户部言赈北京临城县饥民三百六十五户，给粮二千七十石有奇。太宗曰：国家储蓄，上以供国，下以济民，故丰年则敛，凶年则散，但有土有民，何忧不足。隋开皇间，大旱民饥，文帝不肯开仓赈济，听民流移就食。未岁计所积，可供五六十年，仓廪虽丰，民心不固，炀帝无道，遂至灭亡。前鉴具在，今后但遇水旱民饥，即开仓赈给，无令失所。
l永乐十八年十一月。仁庙在东驾时过乡县，见男女持筐，盈路拾草实者，驻马问所用。民对日：岁荒以为食。仁庙恻然，稍前下马入民舍，视民男女皆衣百结不掩体，竈釜倾，仆不治。叹曰：民隐不上闻，若此乎。 顾中官赐之钞，而召乡之耆老问所苦，具以实对，撤所食赐之。时山东布政使石执中来迎，责之曰：为民牧，视民穷如此，亦动念否乎？执中言：凡被灾之处皆已奏乞停今年秋税。仁庙曰：民饥且死，尚及征税耶？汝往督郡县速取勘饥民口数，近地约三日，远地五日，悉发官粟赈之，事不可缓。执中请每人给三斗，曰：且与六斗，汝毋惧擅发廪，见上当自奏也。
l宣德元年。河南新安知县陶镕奏：民食甚艰，公私无储，独函关驿颇有储粮，欲申明待报，然后给济。然民命危在旦夕，已先借粮一千七百二十八石给民，俟秋成还官。上谓尚书夏原吉曰：知县所奏良善。朕闻近年有司不体人情，苟有饥荒，必须申报，展转勘实，赈济失时。知县急与济人，先给后闻，是能称任使，卿毋拘文法，责其擅专。
l宣德三年闰四月。行在工部郎中李新自河南还，言山西饥民流徙至南阳诸郡，不下十万余口，有司军卫各遣人捕逐，民死亡者多。上谕行在户部尚书夏原吉等曰：民饥流移，岂其得已，仁人君子所宜矜念。昔富弼知青州，存恤流民，饮食、居处、医药，皆为区画。山林河泊之利，听流民取之不禁，所活至五十余万人。今乃驱逐，使之失所，不仁甚矣。其即遣官往同布政司及府县官，加意抚绥，发廪给之，随所至居住，禁有捕逐者罪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