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赏罚第二十一
l洪武三年十二月,封右丞薛显为永城侯,赐文绮及帛六十疋,俾居海南。时显有专杀之罪,太祖召诸将臣谕之曰:自古帝王有天下,必爵赏以酬功,刑罚以惩恶,故能上下相安以致治也。朕仿古帝王以制爵,命,卿等明听朕言。昔汉高祖非有功不侯,所以重封爵也,而功臣不免于诛戮。侯君集有功于唐,犯法当诛,太宗欲宥之,而执法者不可,卒以见诛。非高祖、太宗忘功臣之劳也,由其恃功骄恣,自冒于法耳。今右丞薛显,始自盱眙来归,朕抚之厚而待之至,推腹心以任之。及其从朕征讨,皆著奇绩。自后破庆阳,追王保保,战贺宗哲[],其勇略意气,迥出众中,可谓奇男子也。朕甚嘉之。然其为性刚忍,朕屡戒饬,终不能悛。至于妄杀胥吏、杀兽医、杀火者及杀马军,此罪难恕。而又杀天长卫千户吴富,此尤不可恕也。富自幼从朕,有功无过,显因利其所获孳畜,杀而夺之。师还之日,富妻子服衰绖,伺之于途,牵衣哭骂,且诉冤于朕。朕欲加以极刑,恐人言天下甫定,即杀将帅,欲宥之,则富死何辜?今仍论功,封以侯爵,谪居海南,分其禄为三,一以赡富之家,一以赡所杀马军之家,一以养其老母、妻子,庶几功过不相掩,而国法不废也。若显所为,卿等宜以为戒。诸臣将皆顿首。
l洪武十四年春正月,上谕礼部臣曰:人君操赏罚之柄以御天下,必在至公。无善而赏,是谓私爱;无过而罚,是谓私恶,此不足以劝惩。朕观汉高帝斩丁公,封雍齿,唐太宗黜权万纪、李仁发,而赏魏征之直,皆至当可以服人。所谓赏一君子而人皆喜,罚一小人而人皆惧。朕于赏罚,未常敢轻,若一时处分或有未当,卿等宜明白执论,宁使赏厚于罚,但不可滥及,使小人侥幸耳。
l洪武二十九年九月,大赉天下致仕武臣,太祖谕之曰:元末兵争,中原鼎沸,人不自保,尔诸将臣奋起从朕,效谋宣力,共平祸乱,勤劳备至。天下既定,论功行赏,使尔等居官任事,子孙世袭,永享富贵。朕思起兵时,与尔等皆少壮,今皆老矣,久不相见,心恒思之,故召尔等来,所赐薄物,以资养老。尔等还家,抚教子孙,以终天年。诸将叩首谢。上因叹曰:同历艰难,致有今日。顾朕子孙保有无穷之天下,则尔等子孙亦享有无穷之爵禄。诸将臣无不感激,至有堕泪者。
l永乐二年十一月,刑部尚书郑赐等奏:奉天征讨官有以罪系狱者,请论功定议。太宗曰:朝廷大公至正之道,有功则赏,有过则刑。刑赏者,治天下之大法,不以功掩过,不以私废公。此辈征讨之功,既酬以爵赏矣,今有犯而不罪,是纵恶也,纵恶何以治天下?其论如律。
l永乐四年正月,西域贡舍利。礼部尚书郑赐请因是宽释罪囚。太宗曰:帝王之治,以刑赏为务。有功不赏,有罪不诛,虽尧、舜无以治天下。梁武帝、元顺帝皆溺于佛,有罪者不刑,致法度废弛,纲纪大坏,而至末败亡,岂可效尔?儒者乃欲姑息为治耶?
l永乐四年四月,锦衣卫校尉有讦朝臣谤毁时政之失者,上曰:此必诬之。盖朝廷未尝行此政,彼安得有此言?命锦衣卫诘之,果挟私忿诬之。上曰:人主听言之际,岂可不审?向若不察,付之法司,则死,诽谤必矣。小人敢诬君子,此风不可长。命以校尉付法司,论如律。
l 永乐七年二月,辽东义州备御都指挥同知李信挟私杖杀指挥马迅。都察院逮问,当斩。上曰:草木虽微,尚当爱惜,人命至重,岂可枉害?况指挥,朝廷命官,而都指挥以私忿杀之,则虐士卒可知。命如律斩之。
l永乐十一年正月,上谓礼部尚书吕震曰:朕欲周知民之休戚,尝命凡布政司、按察司及府州县官至京者,陈民间利病。近有以时和岁丰,民安物阜为言者,及验视之,田野荒芜,人民饥寒,甚至水旱虫蝗,皆不以闻。朕已置诸法。如今后所言有切民情,可裨治理者,宜旌赏之,以明惩劝。
l宣德元年十月,漳州卫千户甘斌初以外戚推恩,为锦衣卫指挥,坐罪降千户,至是经赦,乞复旧官。宣庙曰:贵戚豪横,鲜不至败。如薄昭亦所不免。甘斌豪横多矣,强夺民田,诈传诏旨,无所不至,为御史劾奏。皇考天地之量,不置于法,但降黜之,以全其生,今尚敢希恩求进邪?法不可以私纵,恩不可以幸得。即押赴漳州。
l宣德四年六月,登州卫指挥戚珪以操备科敛军士绵布万七千余疋,事觉,山东按察司请治其罪。上从之,谕右都御史顾佐等曰:近闻军士科敛,皆是减除月粮,国家徒费粮而军士不得食。此辈上干国法,下失士心,不可不惩。
l宣德四年七月,行在兵部奏锦衣卫带俸百户黄胜因匠艺得官,今告老,乞以子代。上曰:武官皆由艰难积累,所以传之子孙。然自开国之初,从军效劳,今尚有为旗军者。此以工艺一时蒙特恩,果何劳而欲世官?不允。
l宣德五年十月,上巡边驻跸洗马林。晚御幄殿,学士杨荣等侍。上问:人君御世之权,何者为重?荣等对曰:命德讨罪,二者是也。上曰:二者天下之公器,人君特主之耳。若舜举十六相[],诛四凶[],而天下悦服,此以天下之好恶为好恶也。齐威王封即墨大夫以万家,而烹阿大夫,齐国大治,此不以左右之好恶为好恶也。故爵赏刑罚,至公无私,然后能服天下。侍臣咸叩首曰:诚如圣谕。
l天顺元年四月,会昌侯弟孙显宗家人私起店房,专利以病商贾。事闻,英庙召学士李贤曰:皇亲岂可如此,法之不行,自上犯之。贤对曰:若陛下以至公断之,谁不畏服。乃命毁其房,家人抵法,显宗姑免其罪而戒之。侯初病,既出见上,为其弟乞恩,终不允。上召贤谓曰:侯者不知自责,反乞恩泽,朕终不允。又以母老为辞,求之良久,竟从公法。贤顿首曰:真可谓王者不私矣。
l天顺二年十月,太傅、安远侯柳溥以御寇无功取还,既至。上召李贤谕曰:溥为主将,畏缩如此,若不惩治,何以警众?且有罪不罚,人谁畏法?即命言官弹劾,罢太傅闲住。越数日,溥以马驼进,上怒掷其奏曰:溥无状如此,庄凉之人既被虏寇掠头畜殆尽,复为总兵所索,不然从何而得?况无功戴罪,朝廷复受其所献,可乎?遂却之,且责其非。溥惭惧而退。
l天顺四年,天下诸司、官吏朝觐至京。上召李贤谕曰:黜陟之典亦当举行。贤对曰:此祖宗旧制。即敕吏部、都察院退不职者数百人,旌其才行超卓,政绩显著者,布政以下贾铨等十人,赐以衣服褚币。礼部筵宴,命吏部尚书王翱及贤侍宴,以励其众,舆论欢然。
严考课第二十二
l永乐元年十二月,上谓吏部尚书蹇义及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等曰:为国牧民,莫切于守令,守令贤,则一郡一邑之民有所恃而不得其所者寡矣。如其不贤,当速去之。盖吏部选授之时,出一时仓猝,未能悉其才行,必考察所行,乃见其贤否。其令巡按、监察御史及按察司,凡府州县官到任半载之上者,悉察其能否廉贪之实以闻。
l永乐二年九月,上谓吏部尚书蹇义等曰:往者虑各处守令未必皆得人,故命御史分巡考察。比闻御史至郡邑,但坐公馆,召诸生及庶人,役于官者询之,辄以为信,如此何由得实?如入其境,田野辟,人民安,礼让兴,风俗厚,境无盗贼,吏无奸欺,则守令贤能可知。无是数者,则守令无所可取矣。且询言之弊非一端,人好恶不同,则毁誉亦异。若只凭在官数人之言以定贤否,其君子中正自守,小人赂遗求誉,而即墨及阿之毁誉出矣。故孟子论取舍必征诸国人。自今御史及按察司考察有司贤否,皆令具实以闻。
l永乐八年闰七月,上谕行在吏部尚书蹇义等曰:前命御史考察在外官,正欲任贤,退不肖,庶几民其受惠。近闻考察之官,少能著实,但信偏言,更不博询。其有勤于职业,因理公务,不免施刑,小人不喜,诬为酷暴。今辄罢退庸滥之官,纪纲不立,人所狎玩,或贪赃贿,低首下气,依阿度日。小人贪其易与,乃更保留,如此不当。孔子曰:众好恶必察焉,宜严戒饬之,务尽至公,毋使正人受诬,小人得志。如或不当,责有所归。
l永乐十三年正月,遣监察御史吴文等分行天下,询察吏治得失,及民间疾苦。文等陛辞,上谕之曰:百姓艰难,有司蔽不以闻。尔等受朕耳目之寄,宜悉心咨访。凡朝廷所差人,及郡县官有贪刻不律者,执之。郡县官有阘茸不职及老病者,悉送京师,惟布政按察司堂上官以状来闻,毋枉毋纵,必合公道。军民利病,宜一一奏来。汝不恭命,汝则有罪。
l永乐二十二年十一月,遣监察御史汤荧等十四人分巡天下,考察官吏。仁庙谕之曰:国以民为本,民安则国安。比年在外牧守之官,不体朝廷恤民之意,侵削扰害,民不聊生。故遣尔等分行考察。然人才器不同,有专为脂韦謟媚而政事不理,殃及于民者;有沉静笃实,不善逢迎,而为政简易,民悦服之者;有虐于用刑,巧于取索而能集事者;有廉洁无私,谨身自守而政务不举者。尔等明白具实以闻,无惑于小人,无屈于势要,无私于亲故,询之于众,断之以公,可也。各赐钞二十锭,为道里费。又谕之曰:御史,朕之耳目,当勉副朕心,必先自治,方可治人。若弃廉耻,违礼法,则朕亦不汝贷。勉之。
l宣德五年五月,行在都察院请差御史巡按福建、广东。上命章杲、陈汭,因谕之曰:御史出巡,先须考察官吏。官吏守法,然后百姓受福。凡为恶有迹者,易于惩治。其有贪暴虐民,而强辩饰诈,及外视善柔,心实险恶者,最要明白究实。若徇私废公,媕婀姑息,容恶长奸,使百姓受害,则尔罪均。杲等顿首受命。